A. Alley

3—Without your love, It's a melody played in a penny acade
　　　　(若非为你所爱，便只是纸醉金迷小调一曲)

「所以说为什么一个周末就积攒了这么多披萨盒子啊!?　都快堆到天花板了好吗！」
「所以啦—。我刚才也说了吧。每个星期五必须每人点两张披萨，这样才算是地道的纽约客」
「那是什么风俗啊！　所以才说你们这些崩落之前出生的人真是！　更何况这些明显不止两张份好吗！　不要未经同居的人允许就在房间里增筑柱子啊！」
　大概是披萨盒堆成的柱子被踢倒了吧，房间里响起了东西乒乒乓乓翻倒的声音，和很明显是被那些东西压到了的小混混被闷住的一声「噗哇」。
　直白地说的话，这个屋檐下的同居生活，在开始后不到两小时后就已经崩坏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莱布拉所提供的高层公寓的四室一厅一厨，绝非是什么恶劣的居住场所。倒不如说，因为家具完全齐备且充满了生活感，简直像是把一户居民突然全部失踪的住家紧急分配过来一样，反而有种微妙的不适感。
　不仅空调，还有自动锁、吧台、立体厨房以及一套可称得上是豪华的音像设备，可以说是极致地满足了基本生活的需要。然而，交到Zapp手上之后他甚至连卧室都没用过，在客厅铺了一些东西就直接睡在地板上（哪有人会睡没有女人暖着的床？），垃圾堆到房间四角就不再管（那就够了吧？），还基本全裸地四下走来走去（谁瞧见我睡觉前脱掉的东西扔哪儿了？）等等不一而足，Valerie的大声尖叫可以说是打从第一天起就从没有断过。

　本来的话应该被监禁在莱布拉本部的Valerie，却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套住房并由Zapp照料——这样的安排，乍一看来恐怕会令人疑惑吧。似乎是基于「为了从Valerie被封锁的记忆中引出哪怕再确切一些也好的情报，还是让她多少保留一定的自由行动空间为好」的考量，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然而，至今为止的五天里，她的“SPOILER TIME”一次也没有启动。姑且询问了一下，她对那一期间的记忆也十分模糊。就算能够大致理解发生了什么，也完全没有具体的记忆。
　在这里共同居住的，还有根据上级的命令一起搬进来的Leo，也是因为她在面对Leo的时候能多少放松一些的关系吧。
　这几天，姑且先享受一下上流社会的生活——虽然很想这么说，实际上三人的生活实在很难称得上是优雅。Valerie的说教不仅针对Zapp，同样也毫不留情地落在Leo头上（好啦快把要洗的衣服交出来。这么大人了，就不要为了一条内裤害臊了好吗？）。难得有一套家庭影院，客厅偏偏又被那位Zapp先生常年占着。
　莱布拉的成员们监视和守卫着这里。Leo虽不清楚那些人的具体身份，但知道他们大概就分布在这同一栋楼里。
　这套住宅也多少为此做了特殊的改造。
　虽然有个阳台，但窗玻璃不仅是强化玻璃，还上了铁丝网，而且被特意改造成无法打开的结构。这些应该也是莱布拉做出的指令吧。据Steven先生说，虽然知道可能会引起不快，但与此同时还是对这里进行了监听。不过，Leo并没有告诉Valerie这件事，而Zapp先生本人，反正大概就算知道了也根本不会在意。

　Leo从自己的小窝里探出脑袋，看到的是客厅里的Zapp和Valerie一边拿着垃圾互相投掷一边发生着口角的光景。
「你搞什么啊小鬼！　盒子角打人很痛的啊喂！」
「痛也是你自己攒起来的好吗！　啊，这什么啊。之前都跟你说了多少次，没吃完的东西不要再放回盒子里！」
「你说过我就要照做吗！　你当自己是上帝吗！」
　交织乱飞的垃圾，令房间里更为凌乱不堪起来。
　Leo默默地从一片狼藉中穿了过去，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
　像是卡通里的一样有着清晰的牙印的芝士切块，和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几乎所有空间的罐装啤酒的易拉罐。他伸手抽出被淹没在啤酒罐中的橙汁的塑料瓶，然后找起了杯子。一番功夫后，他伸手压了压从垃圾箱里漫出来的空罐子，伸长手臂从后面的台面上拿起了杯子。把杯子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后，他终于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橙汁。
「唉……」
　他把倒空的塑料瓶放在了空罐子堆成的小山旁。把喝空的杯子洗净，重新放在比较容易拿到的远离那堆空罐子的地方。不过话虽这么说，实际上也完全没有下次再来取杯子时，这里就一定不会被另一堆垃圾埋没的保证。
　他转身向客厅的方向喊道：
「我说，又得去买东西了啦」
「啊？　啤酒不是还有吗」
「已经只剩啤酒了哦」
「……诶」
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意味不明的东西，Zapp用没精打采的语调应了一声。

「真是够了……真就这么过了？　就这样生活？　国父当年想建立的是一个这样的国家吗？」
　身体几乎被埋没在披萨盒子里的Valerie（看样子是在互丢垃圾的比试中输掉了）不满地嘟囔着。
　Leo把她拽出来时，她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颓丧地半跪着。
「真是惊人。这到底是什么动物啊。要怎么才能养好啊？」
「只需要适当的药物，偶尔认可一下和经常踩一踩就可以了」
「哦。你小子原来是那边的啊。你之后可要为刚才那话后悔一辈子了哦」
　两人言及的那个生物一边发出威胁意味的嘎啦嘎啦的磨牙声，一边晃悠了过来。
　Leo叹了一口气。
「总之我要去买点东西。有什么想要的吗？」
「啤酒」
「冰箱里已经放不下了」
「偶尔也会想喝常温的啊」
「多出来的部分在那边的房间里也还有」
　Leo指了指Zapp一直不用的那个卧室。
　Zapp别过脸，满脸都写着几乎肉眼可见的「赌气」两个字。闹脾气的小鬼吗。

「……那也还是啤酒。要和出门买东西回家时却不带啤酒的家伙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实在是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好吧」
　Leo屈服了。Zapp便立刻蹬鼻子上脸起来。
「还有披萨。要八张。」
「好」
　因为住在这里不能叫外卖，所以这些的话，确实是只能自己去买了。
「真是的～，这样不是净给Leo添麻烦吗」
　Valerie站起身来。
「我也一起去。去帮忙。所以请原谅爸爸」
「不，没什么，不要紧的」
「我这边也想转换一下心情。想去空气里不是只有芝士味和烟味的地方」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是去换外出用的衣服了吧。
　与此同时，Zapp也站了起来，他伸手从乱七八糟的垃圾中拽出自己的上衣。
　看他把衣服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一甩手穿上身的样子，Leo忍不住开口：
「……Zapp先生也去？」
「啊啊」
　于是便变成三人一同了。
　Valerie一旦要外出，他便切换到了工作状态。

　不过所谓的出门买东西，也只是去一趟附近的大型购物中心而已。
　往那里去的一路上都有莱布拉的成员监视着。K.K.甚至还发了两条短信过来。一条是他们穿过林荫道时发来的「那里视野不好不要从那边走」，另一条则是「你们几个就不能表现得更自然更像一家人一点吗？」。
　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少女一起走，要想不被怀疑的目光打量确实只能扮作一家人了。话虽如此，要想表现得看起来像一家人，至少就得做出一家人的样子才行，说实话这还是有些太过强人所难了。
「所以说—，分配角色就好啦。就那什么角色扮演的」
「啊」
「啥都没想就把她扯出来，自然看起来不成样子。你接下来就好好打扮成Gilbert先生那样，老爷啊大小姐啊这样叫起来，当个好跑腿的，人人都会觉得很自然了」

「要对着你喊老爷实在太勉强了」
「我的话，想稍微要点新衣服呢～」
　低下头这样说着的，是Valerie。虽然一直到现在也没开过口，心里果然还是有点疙瘩吧。
　她这段时间暂时都要禁足在那套公寓里。对着Zapp大呼小叫，很有可能也只是因为无聊。

而现在，她恐怕也多少开始厌倦了。
（是不是也该……）
　Leo的脑海闪过疑问。但这个问题即使问出口也不会得到答案吧。
　她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
　哪怕是永远也并非毫无可能吧。
　就算第一阶段，也至少要等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之后。
　Zapp指天画地地发了誓，说是来这城市之后才认识Ashley Bama其人。
　Valerie究竟是否是两人之女的答案，是一切可能性的核心。

（话虽如此）
　Leo感到一阵难以驱散的徒劳感。
　接下去还是会没完没了。就算能确定Valerie有血缘关系，又如何呢。接下来又会调查她是否是在这里用一年不到的时间培育出的克隆生物一类的吧。或许还会开始对她的DNA成分是否可信的研究。
　把无数个可能一一排除之前是不会算完的。与警察不同，这就是面对超常事物的人们的行事方式。
（所以，会甘冒让她一时自由的风险，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不论什么人出于什么原因把Valerie送过来，通过她的行动推断出答案的可能性都是最高的。
　然而这样一来也会给Valerie本人带来危险。因为无法断定关于她进行了时间溯行的消息是否得到了完全的隐匿。
　这很难说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
　实际上在这几天里，应付这种毫无进展的软禁生活也算是一种妥协。
　当然，在此期间城里并非完全太平无事也是一个原因。莱布拉还有其他事件和状况要应付，而且其中不乏许多重要度不亚于此的棘手事件。

「要分配角色的话」
　Leo提出了建议。
「让Valerie打扮成大小姐，我们打扮成保镖的样子怎样。穿一身黑。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好啊，目标白雏鸟，出来了。现在进入了花房。像这样？稍微有点可爱呢」
　Valerie多少有些起劲。
　Zapp一口回绝道：
「太显眼了。巴不得有人来拐走她吗」
「不，再怎么说，也不会因为『啊那看上去应该是个有钱人』就突然决定想拐人吧？」
「你小子会这么说，就说明还不够了解这城市」
「那样的话，干脆找位女士来吧」
　从实际角度出发，考虑到Valerie的精神压力，Leo觉得这样或许是个必要的关怀。
　结果Valerie本人突然插嘴道：
「那个人，是Leo的女朋友吗？」
「不是」
「那我不要」
　她立刻拒绝了。

　Zapp也附和说：
「你想叫谁来啊。Steven先生说过这件事不能太过声张，雇保育员来肯定不成吧。要是要和大姐头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那人生也太水深火热了」
「啊，Zapp先生」
　Leo把手机上新收到的短信念了出来。
「K.K.小姐让我转告你，她过一会儿好像要掐死你」
「为什么那家伙可以隔着瞄准镜听见别人的对话啊！　恶魔吗！　长着恶魔的耳朵还是魔界的耳朵吗！」
　他一边这样嚷嚷着，一边把手插进了兜里，之后气鼓鼓地继续嘟囔着：
「咱们哪条路子上的人手都不够用，不能再往这边匀人了」
「那个，是说我给大家添麻烦了么……？」
　Valerie稍稍露出不安的表情，说道。
　Leo正想否定，又找不到合适的话的时候，Zapp直接一句话堵了过去：
「才不是。是我们这边自己的问题。」
　然后，「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而且还是烂得跟坨屎一样的麻烦事儿。烦死了。小孩儿少管」
　他抢在Valerie开口前封住了话题。

　她也只好放弃了深究：
「那今天可以买喜欢的东西吗？」
「啊—……？　喜欢的什么东西啊。红白机吗」
「是衣服啦。刚才还说过的。还有之后又要一直闷在家里了，还想要些能打发时间的东西。不行吗？」
「红白机吗」
「不是啦」
「那啥啊。两个红白机吗」
　Valerie抬头看着Zapp的脸，小小的眉间用尽全力蹙紧了起来。
「因为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所以反而有点可怕了……爸爸你难道没有童年吗？」
「谁会没有那玩意啊」
「那有什么能想得起来的玩具吗？」
「叫啥来着。木头的。四四方方的那种」
「积木？」
「不是。啊啊，想起来了。方材。」
「爸爸」
「啥啊」
「要努力活下去」
「为啥突然被鼓励了啊」
　对着露出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的复杂表情的Valerie，Zapp显得一头雾水。

　Leo想起了之前和妹妹之间的类似对话，开口插嘴道：
「那，我们就买Valerie第三想要的东西吧」
「咦。为什么是第三想要的呢」
　看到Valerie有些讶异的神情，Leo轻轻耸了耸肩膀：
「因为，最想要和第二想要的东西，是绝对买不到的吧」
「没、没那回事的」
「那最想要的是？」
「……小马」
「第二想要的呢？」
「钢琴。还有教课的老师。」
「那，第三想要的呢」
　用力思考了一会儿之后，Valerie小声答道：
「铅笔和素描本」
　和前两个相比之下多少有些无聊了。果然小孩子要到第三个愿望左右才开始有比较现实的思考呢。
「画画用的那种？」
　听到Leo这样问，她用手指绞着自己的刘海，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虽然不是非要不可……小马，真的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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