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lley

「……啊？」
　Leo目瞪口呆。Zapp又重复了一次。
　虽然Zapp从后视镜下转开了脸，但隐约能感受到他的脸色异常阴沉。Leo莫名地觉得自己脖颈后面一阵发凉。
　Zapp继续开口说道：
「确实，这是我的问题。把你卷进来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没人跟你说那——」
「下去。求你了」
　还没等Leo开口。
　血刃抵在了Leo的鼻尖上。一如既往的迅捷而精妙的，Zapp的技巧——虽然很想这么说。
　因剧痛而震颤着，连刃型都浑浊了的刀刃，实在是很难和平日的Zapp相提并论。
「这种状态……就算能打发那群黑道，和那个魔术师对上的话」
「也许吧。总会有办法的」
　没办法阻止他吗。就算用上眼睛的能力。
　虽然自然地冒出了这个念头，但是想不到扰乱Zapp的视觉后下一步的对策。打晕他？向本部报告？没有任何一个选项让他发自内心地感觉是应该做的。
　Leo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开了。对着前方挡住去路的的士车高声鸣响起来的喇叭声，听着像是无言的辩解。
　或者说，是诀别的台词。
　他为一瞬间产生这一想法的自己感到懊悔。
（……不可以就这么完了！）
　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但是，唯独不能撒手不管。
　这份心情，是来到这个城市，见到那些超人们命悬一线的挣扎后才牢牢抓住的。
　即使并没有什么夸耀说这是自己的骄傲的资格，他也不想放手。
　Leo回过头，目光在入夜的马路上四下扫视。
　他和Zapp一样，飞奔向了他第一眼看到的自行车。
　他从正对面冲了上去，拦下了车。一边用全身力气压住车把，一边低下头对骑车的人开口说：
「这个，请您借给我！」
「啊……诶诶—……？」
「一定会还给您的！」
「是……是吗—。虽然不知道你打算怎么还，也没有可以信任你的证据，不过好吧—」

　用眼睛记下对方的相貌，日后在街上一定可以找到的。不过眼下实在没有说明的时间。
　总而言之，从好心的蜗牛人那里借来了自行车之后，Leo立即向着Zapp离去的方向蹬了出去。虽然Zapp所开的车早已驶出了视野，但沿着那乱七八糟的轮胎痕一路追踪的话并不十分辛苦。
　问题是这辆自行车。因为是适应蜗牛人的体型特制的，结构相当的扭曲。Leo全心全意地蹬着踏板，在入夜的街道上疾驰着。
　大概和Zapp粗暴的驾驶也不无关系吧，耳边传来愈发清晰的警笛声。为了追踪Gidro，警方似乎也出动了装甲巡逻车。
　正当他全力蹬着的时候，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是Klaus先生。他单手掏出手机，接了起来。虽然是违反交规的危险行为，现下实在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您好，我是Leo」
「已经过去八分钟了。你到达现场了吗？」
「那个……虽然已经很近了，但是没有」
「希望你能确定敌人的所在位置，注意不要被对方发觉。虽然还未抵达，但K.K.已经赶过去了。一旦发现立刻将坐标传达给她」
「我知道了」
　Leo挂了电话，又一次加快了速度。

　他的头脑飞速转着。找出Gidro，报告给莱布拉众人，或许就能和Zapp会合。说到底，在Gidro逃亡的这一状况下——尤其是来的人是K.K.的话，Zapp的行为应该不会被责备，大概。或许。就算是Klaus先生也会默许吧。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阻止不可啊……）
　但是，认为那样是否正确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渐渐地，他也开始搞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才在这样拼命地蹬着自行车了。
　搜寻Gidro的下落，和追踪Zapp的去向，两件事是并行的。根据情况，很有可能最后会重合为一件事吧。刚才Valerie的“SPOILER TIME”的内容，恐怕就是指引Zapp前往敌人的所在地吧。
　Leo的视野已经扩展到了离开自己的身体的程度，与飞速扩张的视野相比，他的移动速度几乎慢得令人心焦。他做出比起追踪用重重假象伪装着自己的Gidro，追踪Zapp的车来的更快的判断，用力地蹬起了车轮。
　Zapp的车毫不犹疑地疾驰着。由于钻过复杂的小巷，在大型车之间穿来穿去，已经被撞得有些坑坑洼洼了。
　最终，以几乎直接撞到墙上的劲头停了下来。

「……好烫」
　一边看破隐形一边同时追踪多个目标，眼睛很快热了起来。已经是极限了。
　他放弃了远程追踪，锁定了车最后停住的位置。接下来只剩下全力冲过去了。
　向右拐过弯道，进入左边的岔口。
　掠过整个车头撞得惨不忍睹的高级车——冲向小巷的深处。
　没前行几步，自行车的车胎就被锐利地切断了的柏油路面给划破了，使得他只好下了车。
　到处是激烈的打斗的痕迹。大概，是最长也不过几个瞬间的战斗吧。甚至有可能还是场无声的战斗。Zapp的血刃刻下的痕迹，稀稀拉拉地四下分布在墙壁和路面上。
　小巷里还散落着一些有着清晰断面的垃圾箱和被人丢弃在建筑物背面的办公用品的残骸。大楼侧面的逃生梯也被斜斜地拦腰砍断，如同一个秋千一样在半空中晃荡着。一些经年的旧杂志类的东西也被划得四分五裂，化成飞舞着的纸片。
　Valerie一脸茫然地站在这一片混乱中。她看上去毫发无损。
　在她的脚边，是摊开成一个大字倒在地上的Zapp。他则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浑身上下到处都在流血，完好的皮肤也变成了紫黑色。是皮下出血吧。恐怕他的毛细血管几乎都裂开了。

　然后。
　在巷子正中，被Zapp编出的血网紧紧捆住的Gidro的身影吊在半空中。
「……没下杀手吗」
　Leo喃喃道。
「才不是。是没力气……了」
　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Zapp，从鼻腔里发出讽刺的哼声。
　要说伤势的话其实是Zapp更严重得多。他光是说上一句话，都要等上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再开口。
　他已经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从他张开的手指间滑落的打火机，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算了，不是说吃那个什么日本锦蛇的话搞不好就能治好吗。吃就吃呗。你也要陪我吃」
「不，我又没」
　就在这时。
　Valerie突然动了。她向前迈出了一步。

　她的眼睛飞速眨动着，望了一眼Leo的方向。
　然后她就那样走过了倒在地上的Zapp的身边——向着挂在半空中的Gidro走去。
　Zapp一脸讶异，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喂。别过去。还没清楚那家伙是不是真昏过去了」
　但是，在脱口而出之后，Zapp突然意识到。
　真正没有意识的是Valerie。她全然没有听到制止声，脚步没有一点停顿地向着魔术师的身边走去。
　隐约听到了她开口的低语：

「SPOILER TIME。我的名字是Valerie」

「等等！」
　Zapp大吼道，却无法动弹。Leo伸出手向前冲去，然而Valerie已经走出好几步了。
　在这仅有数回的脚蹬在地面上的，像是慢动作一般令人心焦的时间里，Leo咬紧了牙关。比起几乎是缓慢的身体的速度，视觉以连自己都觉得厌恶的精度，预测出了尝试抓住少女的手注定落空的结果。

　被捆成一团的Gidro的眼睛望着少女，Leo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抹邪恶的笑容。
（……赶不上了！）
　Gidro露出喜色的原因，简直再清楚不过了。将Valerie掠为人质的话他就能一口气逆转局势。因为Zapp已经无法行动了。
（把那家伙的视野——）
　Leo猛然间解放了自己支配他人视觉的能力。Gidro因突如其来的感官错乱，陷入了瞬间的动摇。
　但，也就仅此而已。或许争取到了半秒，乃至数秒的时间，但Leo也因此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在这段期间Valerie又走得离Gidro更近了几分，甚至还特意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在那个只要有一个名字在手就不知能布下什么程度的诅咒的Gidro面前……
「呃咕啊啊啊啊啊！」
　低沉的咆哮声刺穿了Leo的鼓膜，令他下意识地回过了头。
　扑面而来的不仅是那因苦楚而扭曲了的嘶吼，还有蒸腾的热浪。Zapp站了起来。他的样子……实在不能说是威风凛凛。浑身上下都喷着血，摇摇欲坠地保持着平衡，仅仅是让身体离开地面就已经费尽了全力。就是这样的一副姿态。

　但是。
　在那些喷涌的血柱中，只有一根的流向与其他的截然相反。
　怎么看都早已超出了极限。不如说是下一秒就会死掉都毫不奇怪的状态。
　Zapp手中那违反着常理幻化而出的凶刃，是Leo自打认识他以来所见过的最不像样的一把。
　注意到Zapp的动向，Valerie也停下了脚步。像是突然回过神的双眼大睁着，露出困惑的表情。
　在那一瞬，擦着Valerie的脸颊。
　以勉勉强强的最短距离，Zapp的血刃洞穿了Gidro的身体。
　爆发的烈焰，将化为焦炭的Gidro吹飞了出去。Leo伸出手，总算一把抱住了被爆风晃得跌了一下的Valerie。虽然他立即转过身，想挡在少女与眼前的惨状之间……
　但是她的眼里，从刚才开始就目不转睛地只有Zapp的身影。某种程度来说比被烧焦了半截的Gidro的样子还要更为惨不忍睹的身影，牢牢地烙印在Valerie的眼里。
「爸爸……」
　她颤抖的呼声，传达到Zapp的耳中了吗。Leo自己也无法判断。
　那是因为，少女和浑身是血的男性，紧接着就同时失去了意识。

「按照那家伙的那个SPOILER行动，然后就抓到他了。说实话，简直不能再轻松了。把那混蛋的位置、手段、就连逃跑方式都全部说得分毫不差」
　舞台又一次回到莱布拉的办公室。
　这次的例会是在Zapp的治疗结束数小时后，接近拂晓时开始的。
　Leo和Zapp两人各自做了报告。不过没有把他们分隔到不同的房间，算不上是讯问。果然这一次的事件，并没有人把Gidro的死怪罪在Zapp的头上。
　就像Leo诚实地上报的那样。给Gidro致命一击是为了从对方手中保护Valerie。
　参加例会的Klaus和Steven的神情，也不似上次那么从容了。手指抓搔着自己的黑发，Steven不知是第几次地，喃喃自问道：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与其说……是她」
　听到Leo战战兢兢的咕哝，Steven也点了点头。
「没错。若这个SPOILER并非少女的意图的话，那么又是谁，出于何种意图的行动呢」

　一片沉默之中。
　Zapp的手慢慢地举了起来。虽然解除了诅咒，接受了治疗后也有所恢复，但是他身体的严重损伤毕竟还残留着，所以稍有动作也万分艰难。
　但是他眼底的感情的阴暗，远比他的伤势还来得沉重。
「要说有谁从中得到好处的话，除了我也没有别人了」
「并不是那么单纯。也有可能是害怕Gidro即将作出的证言的人」
「还有啊，除了我以外没可能有人晓得的精确情报也太多了」
「可能吧……」
　比起被他的理论说服，不如说是因为看到他眼中的神色，Steven才放弃了反驳。
　例会就在一无结论的状态下结束了。Zapp再次动身去接受治疗，Leo也陪了过去。
　天快要亮了。

————————————————————

   [ <<上一话]   [ 第一话]    [下一话>>]